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殺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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殺意

兩人再次回到了寢殿門口。

圓圓領著幾名值夜的婢子在門口福身行禮。

洛染撅著嘴擺了擺手:“老早就與你們說過了,在本公主這兒不用值夜,今日怎的又來了,快回去睡覺吧。”

圓圓楞在原地,一時不知要不要回去,今日可是主子與駙馬的圓房夜,屋內不是隨時需要叫水的麽?宮裏的娘娘們侍寢時不都是這般被服侍的麽?

“圓圓你楞著作甚,快帶著她們回去呀。”少女忍不住催促。

“三公主,今日可是你與駙馬……”後面的話她一個姑娘家說不出口,害羞,轉而改口:“就讓奴婢們在這兒伺侯一晚吧?”

容瑾語氣溫和地接下話頭:“既然三公主不需要人在此伺侯,你們就先退下吧。”

“就是,”少女盈盈一笑:“你們幾個大活人守在這兒,我和容哥哥還怎麽睡覺?”

明明是句大實話,可讓人聽著又能品出幾許旖旎的暧昧來,容瑾不禁以拳抵頜,偏過頭輕咳了一聲。

圓圓的臉紅到了脖子根,匆匆行完禮,終於帶著幾名婢子退下了,心裏頭卻反覆琢磨著,主子今日看上去怎的有點點孟浪呢?

待下人們離去,洛染與容瑾這才入得殿內,關上門,合上窗,唯有燭火與他們相伴。

少女踢掉腳上的金縷鞋,赤足行至榻前,急切地掀開床頭的軟枕,拿出裏面兩張帕子:”容哥哥你看,這是你送我的,一張上面繡著容,一張上面繡著洛,往後呀,你枕著我的洛字睡覺,我枕著你的容字睡覺,好不好?”

容瑾溫柔地應了聲“好”,輕攏衣袖,彎腰將少女踢在地上的金縷鞋拾起來,提到床前的踏板上端端正正地擺好,繼而不疾不徐地問:“三公主要不要現在吹燈?”

少女將兩張帕子塞入枕下後,身子一軟趴到了床上,頭翹起來,用胳膊肘支住下頜:“好呀容哥哥,你去吹燈,我在床上等你。”

容瑾略一頷首,放下兩側懸勾上的帳幔,繼而轉身吹熄了床頭兩盞燭火,黑暗猝然而至,猶如一口罩下來的大鍋,屋內瞬間變得影影綽綽。

“容哥哥你小心些,別摔著了。”少女在黑暗中輕聲叮囑。

“三公主放心,冥臣看得到。”他摸索著坐上床沿,如先前那般將自己的鞋也端端正正擺放在踏板上,繼而提起長腿上床。

剛一轉身,他的手肘就碰著了少女的身體,溫暖,柔軟,腦中瞬間劃過一道閃電,全身不由自主地再次僵住了。

少女就在他身後,脆生生一笑,聲音軟糯而甘甜:“容哥哥,我看得到你。”

她移到他身側,擡頭瑩瑩地看他,門外的檐下掛了兩盞燈籠,燈籠的光透過門窗幽幽地氳進來,稀釋了屋內的黑,“容哥哥,在暗一些的光線下,你好像又變成另外一副好看的樣子了。”

“什麽……樣子?”他答得有些心不在焉,幸好有夜色掩蓋了他的無措。

“有點像……”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想,“像一只討人喜歡的小狐貍。”細長的眼,高高鼻,就像多年前郭娘娘養的那只小狐貍。

那只狐貍穿過宮墻底下的暗洞來到了冷宮,“嗷嗷”叫著向郭娘娘討吃的,郭娘娘便常將一些吃剩的飯菜丟給它。

洛染一直以為它是狗,郭娘娘說不是狗,是狐貍;郭娘娘還說,你別看它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,實際上它狡猾得很呢。

她才不在乎它狡不狡猾呢,她喜歡和郭娘娘一起餵它,也喜歡和它一起陪在郭娘娘身邊。

“三公主……”

少女嘻嘻一笑:“容哥哥,你要叫我小染。”

“小染。”容瑾頓了頓,溫柔地問:“現在可以……睡了嗎?”

“我都忘了,容哥哥服藥後不能活動,”少女說著像只脫兔般飛快地躺到了床的裏側,“容哥哥,我們趕緊睡,不活動了。”

容瑾沒應聲,在黑暗中坐了片刻,之後才支著胳膊輕輕躺下,哪怕是躺下,他仍隔著她兩拳的距離。

少女往外側挪了挪:“容哥哥,我想挨著你睡,你身上好涼快。”

他暗暗握著拳,一動不動。

少女幹脆往他身上貼過來,腦袋靠在他肩上躺了一會兒,覺得這樣躺著不舒服,又弓起上半身,自顧自地將他的胳膊拉開,放到自己枕上,繼而枕著他的胳膊扯著哈欠舒舒服服地睡下了。

一邊睡還一邊呢喃:“郭娘娘說,男子與女子睡在一起就會懷娃娃,不知道明日我會不會懷娃娃,對了,明日我還要帶容哥哥去後園撞果子吃呢。”

又說:“容哥哥,你以後別進何府演藝了,也別理何麗晴了,她可討厭了。”

又說:“容哥哥,你得空了給我繡只香囊吧,馬嬤嬤說,男女間送香囊才代表愛意。”

……

少女一張小嘴兒不停地“叭叭叭”,直到漸漸睡去方消停下來。

夜,沈到更深的寂靜之中,唯有少女的呼吸聲在黑暗中靜靜起伏,均勻、溫暖,恍如羽毛輕輕掃在胸口。

容瑾繃緊的身體終於慢慢舒展,扭頭看了看她,幽暗的光線裏,少女的面容仍有著俏麗的輪廓,頭朝他這一邊側著,嘴邊似還掛著一抹天真的笑。

想到她說的“生娃娃”,又想到自己胡謅的“不宜過於活動”,他不禁心頭尷尬,這個咋咋唬唬膽大包天的少女,其實什麽也不懂,更沒明白他所說的“活動”是何意,反倒是他想多了。

容瑾想抽回自己的手臂,卻又怕弄醒了她,只得半傾著身子,一點點地將手臂從她腦袋底下挪出。

少女似乎被驚動了,扭動了幾下身體,嘴裏迷迷糊糊地哼唧了兩聲,腦袋一歪,從他胳膊上滾到了他胸前,再次進入夢鄉。

一股屬於少女的溫熱馨香撲面而來,醉人,也動人,他嗅了嗅,垂目看她,少女如同貓兒般側臥著,腦袋抵在他胸口,也如一個不谙世事的孩童般全無防範,嬌俏的側臉連著修長的脖頸線,那脖頸真白,也真細。

容瑾輕輕擡手,伸向她細細的脖頸,碰觸的剎那,指腹清晰地感受到了脖頸間嬌嫩的肌膚及脈搏的起伏,此時他只需稍稍用力,這位來自皇家的公主,便會在傾刻間香消玉殞。

夜,靜得好似只剩了呼吸聲與心跳聲。

他極用力地吸了口氣,將夜的寒濕與少女的馨香一股腦吸進自己的臟腑,片刻後,他終於收回了手,繼而不疾不徐地從床前起身,赤足行走在地磚上。

涼風漸起,吹得殿外的燈籠在上下搖晃,晃出一片晶瑩的光影,投到寢殿門窗上,讓殿內的黑愈加稀薄了。

容瑾如無影幽靈般穿過床前的空地,繞過屏風,靜靜地站在了窗釁,他極其熟練地抽出一旁的叉竿,輕輕將窗扇支出去,冷風自豁口襲入,拂動他身上的月白色中衣,寒意越過衣冠直抵皮肉。

從豁口望出去,可見殿前的臺階,臺階下種了一片樹,容瑾清楚地知道,那是十株相連的桂花樹,此時第三株樹下站了一個黑影,黑影的腰間掛著一柄長劍。

那是宇一。

容瑾輕攏衣袖,伸出手掌朝宇一擺了擺。

宇一會意,略一頷首,閃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
他又在窗前站立了好一會兒,直至街巷深處傳來了梆子聲,他才輕輕收回叉竿,合上了窗扇。

夜,又變得靜悄悄了。

靜悄悄的夜裏,圓圓睡不安穩,幹脆披衣起床,掌燈去敲馬嬤嬤的房門。

馬嬤嬤也睡不著,正操心自己的小主子呢,見圓圓來了,忙將她迎進屋,兩人圍著燭火長一句短一句地討論。

圓圓滿臉擔憂:“今晚這般大的日子,三公主竟然不準咱們值夜,待會兒沒人給他們備水可怎麽辦?”

馬嬤嬤用手掌搓了一把老臉,“我瞧著也覺得少了點兒什麽,這可是咱們三公主的初/夜,啥也沒準備,是不是太草率了點?”

圓圓接上話頭:“三公主向來心大,又才及笄,不懂這些倒也罷了,可駙馬爺已經及冠了呀,竟也不讓咱們值夜,難不成他也……不懂這些?”

馬嬤嬤飛出一個眼刀子:“什麽駙馬不駙馬的,也就咱們三公主喊得熱鬧,那容公子都活不過三年了,再說,他們一沒訂親二沒成親,啥禮數也沒有,哪能算什麽正經駙馬,我看呀,”馬嬤嬤驕傲地揚起下頜:“他最多只能算是咱們三公主的面首,對,一個面首而已。”

圓圓:“……”

此時長樂殿外的宮墻下,采買太監小李子正提著燈籠給蔡姑姑傳消息,蔡姑姑聽完面色大變,塞給小李子一錠銀子後,轉身跨進長樂殿大門,急匆匆往寢殿的方向行去。

皇後向來少眠,故爾睡得也晚,此時剛洗漱完畢,正由婢子伺侯著往臉上塗面膏。

蔡姑姑躬身進殿,上氣不接下氣:“娘娘,不好了,三公主竟找了個面首,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已將面首接進府邸了,這事兒若是被南蠻國使臣知曉了,定不會再接受她去和親了,那這和親之事會不會落在……”

皇後聞言“嗖”的一聲從玫瑰椅裏站起來,面色緊繃,“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?”

“小李子今日出宮采買,親眼所見。”

皇後擡手拂掉臉上未融化的面膏,咬著牙深吸了口氣,繼而在殿內踱了幾步,“這丫頭看上去傻傻笨笨的,沒想到骨子裏竟是這般狡猾。”

蔡姑姑小聲提醒:“娘娘要不要去稟報皇上,讓皇上趕緊派人去……”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兒,想了想:“去捉奸。”

“住口吧你。”皇後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,隨後又無奈一嘆:“就怕皇上知曉了此事,也不會將那丫頭怎樣。”

蔡姑姑一臉不甘:“奴婢看來看去也看不明白,這三公主一來沒母家護佑,二來性情頑劣頻頻生事,皇上對她怎的就這般包容?”

皇後冷冷一笑:“還不是因為那丫頭一直瞞著郭妃的遺言,郭妃的本事倒也不小,生前惹得皇上大動肝火,死了竟還能捏住皇上的七寸,也不知她死前究竟說了什麽,讓那丫頭也跟著雞犬升天。”

蔡姑姑一拍腦袋:“不對呀娘娘,若皇上如此在意郭妃遺言,他又怎會讓三公主去和親呢,三公主一走,他豈不是更沒機會撬開她的嘴了?”

皇後神色一黯,步履沈重地踱至窗前,擡眸看向星辰閃爍的天際:“本宮一直就懷疑,皇上聲稱讓三公主去和親,不過就是個幌子而已,其目的就是要逼三公主道出遺言,至於真正由誰去和親,皇上或許根本就不會在意。”她說著眸中閃出淚光:“帝王的心思,誰能摸得透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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